数字遗产保护:谁有权处置用户在线上世界的“身后事”?
网络数据不会因为人的离去而自然消失,如果没有保护措施,《黑镜》中的数字化来世并不是不可能实现的科幻情节。因此,我们需要关注的问题是:谁有权处理用户在线世界的“身后事”?如何防止人们的社交账号变成数字幽灵?本期我们将深入解析数字遗产处理的现状和挑战。
数字化来世:喜悦还是惊吓?当Esther Earl的母亲收到已故女儿发来的电子邮件时,她感动地哭了出来,女儿的文字给予了家人无尽的安慰。Esther在Twitter上的关注者也收到了她设定的自动发送的推文,并且至今他们仍在推文下表达他们对Esther的怀念和思念之情。Esther的母亲认为,这些推文是为她自己而发的,而不是为家人:“Esther希望自己能亲自收到这些信息,我相信,她在生前仍然渴望着生活。”(见全媒派往期文章:《人死之后线上虚拟身份怎么处理:数字遗产及背后的生意》)然而,如果没有经过本人许可,逝者突然“复活”和问候只会让人感到惊吓。2012年,一名已故士兵的照片被刊登在约会网站的广告页面上,配文为“寻找爱情的军人”和“士兵需要你”。然而,陆军中尉Peter Burks已经四年前在战争中牺牲,他的家人对约会网站滥用照片的行为感到非常震惊和愤怒。Burks的父亲说:“约会网站显然是为了获取流量而盈利,这让我感到恶心和恐惧。”Burks的家人已经将涉嫌盗用照片的两家约会网站告上了法庭。约会网站回应称:“本案不应该提起诉讼。”因为网站上有成千上万的第三方商家来控制广告内容。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研究数字化来世课题的助理教授Faheem Hussain表示,在另一个案例中,一位女士收到了已故朋友发自Facebook的新消息,显然有人盗用了朋友的账号并持续骚扰她。虽然可以选择屏蔽消息,但她犹豫不决,因为这是她与“朋友”最后的联系方式。由于大多数社交平台没有为已故用户的账号提供足够的保护措施,他们的数字遗产很容易被盗窃和滥用,这导致上述惊悚事件变得司空见惯。
数字遗产的保护现状根据YouGov的一项调查,只有7%的受访者希望自己去世后社交账号依然保持在线状态,但目前,只有少数公司为用户提供了死后账户管理的选项。谷歌允许用户指定一个“非活跃账户管理员”,当用户的账户在一定时间内不再活跃时,指定的管理员会收到通知,并在经过许可的情况下,访问用户的私人数据。管理员的身份会通过电话号码验证,如果用户不幸离世,管理员将有权删除或继续保护账户。在Twitter、Instagram和Snapchat上,如果家庭成员或亲密朋友确认用户已经离世,并提供相应的死亡证明,平台会将该用户的账号标记为死亡,并将用户从好友推荐等列表中删除。其他大部分公司尚未制定处理用户数字遗产的措施,比如Skype。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分校的Jed Brubaker专注研究社交媒体的数字化来生问题,并参与制定了Facebook的相关政策,他表示:“初创公司没有提供这类服务,可以理解,但如果公司已经发展得比较成熟,管理者就必须考虑这个长远的问题了。”与谷歌类似,Facebook也推出了“数字遗产联系人”的规定,被指定的联系人可以在用户离世后将其账户设置为“纪念”状态,也可以删除用户的所有数据。设置为纪念状态的账户会在主页显示“Remembering”的字样,该用户的公开内容依然可见,但不会出现在好友推荐和生日提醒等页面中。然而,这类规定并不完美。一方面,平台没有考虑到“数字遗产联系人”主动退出或无法登录账号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在没有日常检查和维护的情况下,未被删除的处于纪念状态的账户更容易成为黑客攻击的目标,被盗的账号可能会被用于身份盗窃、欺诈等非法目的。此外,即使是合法途径登录的“数字遗产联系人”,也存在滥用账户的风险。马里兰大学的数据伦理学研究专家Jessica Vitak认为,这些联系人可能会以已故用户不认可的方式使用其账号。
管理迷思:出路何在?当前的管理措施显然存在复杂的风险和伦理困境,用户正在呼唤更完备的数字遗产保护政策,但这并不容易。从法律的角度来看,制定用户数字遗产处理政策并不简单。法律对于数字物品所有权的界定相当模糊,人们无法像处理实体财产那样处理数字物品。
在社交媒体上,由于内容常涉及多个用户,所有权很难确定。因此,传统的立遗嘱方式在社交媒体上并不适用。Brubaker指出,如果你在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张照片并在照片中给朋友打上标签,那么很难说这张照片完全属于你还是部分属于你的朋友。
此外,全球各地的数据保护文化规范存在很大差异,制定一项被普遍接受的数字遗产处理政策非常困难。根据Hussain的介绍,在南亚国家中,亲朋好友之间共享账号密码是很常见的现象,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家人可以继续使用已故用户的账号。尽管Facebook、谷歌等大公司已经推出了相关的政策和技术,但对于一些发展中国家来说,它们目前所做的努力显然还是太“西方化”了。由于缺乏版权法保护,本地通信技术服务建设不完善,加之相关部门对此问题的重视度不够高,数字遗产保护的全球推广之路困难重重。从长远来看,数据相关政策是随时变动的,人们无法预知自己离世后,平台是否还会坚持一致的数据保护政策。过去,为了避免违反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的规定,许多公司选择给用户更多数据控制权。然而,如果制定的新政策只允许用户本人使用数据,我们将面临一个大问题。在用户生前没有计划好数字遗产的处理方式的情况下,用户本人仍然是唯一拥有合法登录其账号权利的人。其他人必须提供充分的理由才能访问账号,比如未成年人的监护人。2014年,孟加拉国大学生、社会活动家Nahian Al Muktadir因癌症去世,其Facebook账号随后被标记为纪念模式。Nahian生前通过Facebook分享了许多与癌症抗争的经历,他的家人和朋友也曾利用Facebook为他筹集到了一笔不小的治疗资金(约12.5万美元),但Facebook禁止任何人访问Nahian的个人账号。尽管多次提出申请,但都以失败告终,Nahian的家人在这个过程中无疑遭受了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损失。类似的案例还有很多,Facebook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处理用户的数字遗产。心理学家Elaine Kasket表示,没有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真正将诚实、透明和道德感作为自己的根本行动准则,但在制定用户如何哀悼离世亲友的规则时,它们却对谁应该或不应该访问敏感的个人数据做出道德判断。这让我感到很担忧,我认为Facebook正在主宰我们的悲伤情绪。
在完善的数字遗产保护措施出台之前,我们的账户仍然面临许多风险。日本九州大学的副教授Ashir Ahmed表示,有几个日本家庭遭到勒索,不法分子威胁如果不支付赎金,他们就会公开已故亲属网络账户的内容,破坏其家庭声誉。在更多的情况下,用户甚至没有机会决定如何处置自己的数字遗产。许多公司预设自己的用户都是受过充足互联网技能教育的,因而对相关功能的使用解释并不充分,用户可能需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找到隐藏在安全设置页面背后的选项按钮。Vitak认为,这些公司有义务教授用户如何使用隐私功能,告知他们数据的具体用途。对于用户来说,Brubaker建议,无论是否将数字账户纳入遗嘱,最好事先指定一位值得信赖的人来负责代为管理自己的账户,当然,这并不意味着用户需要让渡自己的账户所有权。Vitak说,死亡无疑是令人震惊的,但生者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人们需要以尊重逝者意愿的方式来处理他们的数字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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